路飞扬一手插腰,直直地望向袁晨锋,道:「你有没有准备好面对,那些你想要救、想要造福的人,可能根本不领你的情,在你焦头烂额的时候,他们只会冷嘲热讽,猛扯你的後腿?什麽共体时艰、背後支持,通通别想,偶尔…… 或是经常的,会背後给你一刀,他们不会和你讲什麽美好的未来,那些太遥远;他们不会体谅你正在为他们拼命,只会看谁的拳头大,就往哪边走……因为说到最後,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目光短浅,欺善怕恶,愚昧无知的东西,你作好替他们出生入死的准备了吗?」
这些话如同雷霆霹雳,把孙武给震傻了,之前他一直笃信,顺着良心去作,无愧於心,不惧威迫,尽心为人,这样就可以称之为侠,却从没想过,当大侠之前还得做这些心理准备的。面对这些质问,孙武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,答之不出,不晓得袁晨锋那边怎麽样?
「我相信…… 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,你说的现象固然存在,但…… 」袁晨锋道:「那只不过是所有人当中的一部分,绝不是大部分。」
「对,我也承认,不会所有人都这样,但哪怕是少数人,当这类事情反覆发生,一次、两次、三次…… 照样可以把你弄到崩溃。君子可以欺之以方,你要坚守的理想,可能就是你无法达成理想的最大阻碍,特别是…… 现在的你,根本不够武沧澜玩。」
路飞扬用遗憾的表情,点出了几个孙武从没注意到的事实,「武沧澜残忍好杀,嗜战黩武,是个名符其实的暴君,不管从哪个角度看,推翻他的统治,都对中土有好处,但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,为何十几年来没人做到?背後的理由,绝不是单纯因为他武功高强而已……」
武沧澜是暴君,这点众所周知,但大武王朝苛吏众多,却另有一件奇事,就是贪官污吏的数目,相形之下要少得多。自从坐上王位後,他一反之前的态度,投注大量心力、精力在整顿吏治上,银劫耗费大半生心血所组建的情报网,战後主要的功能,就是缉查各种贪污、舞弊、谋反的案件,把大量的贪官连根拔起,因此受到牵连的豪门世家,数以百计。
「那个战斗狂搞这一套,可不是为了替百姓着想,他只是很清楚,比起很多不公正、不平等的事,苛政其实没有那麽难以忍受。要让天下百姓的日子好过很难,要让天下权贵与官吏的日子不好过,那就容易得多,所以他消灭豪门,打压贵族,让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,百姓在比较之下,怨气就没那麽容易爆发。」
孙武闻言默然,想像自己易地而处,假如自己生活穷苦,隔壁邻居却天天醇酒美人,生活无忧,特别还是坐享其成,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,自己早晚会忍耐不住,跳出来宰人造反的。
这麽一比较,登时印证,路飞扬所言非虚,武沧澜这狂人看似肆无忌惮,其实他比什麽人都精於计算,巧妙算计人心,在稳妥的安全准备下行险,但若照路飞扬的说法,孙武有一点还想不太通。
「等等,我不能理解,如果说,武沧澜让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,打压豪门贵族,这是为了公平,那…… 他自己不就成了唯一享受特权的人?大家日子过得烂,就他一个人舒服,他会变成最可恨的人,这样不是很危险吗?」
这次,解答的人不是路飞扬,袁晨锋对政治、世务接触远较孙武为多,一旦被点醒开窍,很多道理豁然开朗,听了孙武的提问,他马上就知道答案。
「那是因为…… 他始终是皇帝、天子,人们对於这种唯一的存在,总是忍耐程度高一点,标准也打宽几分。除此之外…… 武沧澜确实穷兵黩武,把大量的金钱与资源,都投用在战争和军备上,但若说到享受、娱乐……」
袁晨锋摇摇头,这点自己察觉到得实在太晚,中土百姓哪怕只是个三岁小孩,都知道皇帝陛下是个修练狂、是个好战的武痴,但若说到武沧澜有什麽贪图逸乐、豪奢浪费的行为……那还真是谁也没怎麽听过。
身为一国之君,武沧澜的生活相当单调,没有什麽享乐活动,大半时间都花在修练上,勉强要说的话,在比斗中打垮对手,这似乎就是武沧澜的嗜好,以这点来说,他和那些荒淫豪奢的前朝贵族,差别可真不是一点点。天下百姓都知道这个皇帝脑子有病,不是适任人选,不过,人们对武沧澜的感觉,总是畏惧多於愤恨,再考虑到他的强大与危险性,一旦战争爆发要选边站,就算不与武沧澜站同一边,至少……不太敢站在他的对面。
路飞扬道:「老武不是一个可以简单战胜的对手,你想要赢过他,就要活用各种手段,只靠诱之以利,那是绝对不够的。你坚守理念与原则,这点很好,但好人干不了大事,你若真想实践理想,那你就要让人知道,跟着你也好处,不跟着你……坏处会很不得了。」
简单一句暗示,包含着非常沉重的意义,特别是在这种乱世、这种时局,要对人们示之以威,这往往就意味着血洗、杀戮,要袁晨锋去实现这一套手段,光看他苍白的脸色,就晓得他心里的挣扎有多大了。
「有……有没有……别的办法?」
「有!当然有,天底下什麽事情都有不只一种解决方法。」
路飞扬答得斩钉截铁,不过很快就把手一摊,「但我找不到,很多年来我都没有找到,我认为应该还有别的方法,应该不只是这样,但我一直没能找出来,也许…… 你们年轻人可以超越我们,找到那条没被发现的路。」
「那……你告诉我这些,是希望我把那条路找出来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