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飞扬与袁晨锋的一问一答,完全让孙武弄蒙了,在这之前,他一直以为,同盟会的战争进展尚称顺利,虽有阻碍,却逐步被克服,大体来说仍是很看好的,但袁晨锋与路飞扬的短暂对话,却让他有晴天霹雳的感觉,完全无法理解……甚至不能想像这些事的发生。
同盟会没有得到百姓的支持?这种事情怎麽可能了?同盟会并不是为了一己的私慾而战,从以前开始,它就是一个以侠名、正派形象着称的组织,特别是在袁晨锋手里,更是完完全全以民为本,绝不侵害百姓利益,照理说,中土人民应该争先恐後去支持,出人力、献物力,促成打倒暴政的大业,怎麽会……
之前在树林里看到那一幕,自己虽然感叹人性丑恶,不过一样米养百样人,世上人那麽多,总会有贪生怕死的,也不足为怪,但袁晨锋刚刚亲口说,这并非个案,类似的情形还有不少,这就不能等闲视之了。
很显然,袁晨锋并不了解为何会有这种现象,而他在树林中所爆发的怒意,只怕有很大一部分,便是来自连串类似事件的压抑与打击,那麽,路飞扬晓得理由吗?
「……你告诉我,你为什麽要发动这场战争?」
面对路飞扬的问题,袁晨锋几乎是想也不想,道:「恩师训示,同盟会存在的宗旨,就是匡扶世间正道,除暴安良,对抗一切的不合理与不公不义,大武王朝施行暴政,所以我们……」
「所以你怎麽样?他有告诉你,一定要举兵起义吗?」
「这…… 既是除暴安良,当前中土最大的乱源就是大武王朝,武沧澜的残暴与好杀已无药可救,唯一可行的方法,就是举兵推翻他。」
「哦,为了除暴安良,所以要举兵起义?那你师父有要求你,一定得除暴安良吗?」
路飞扬的声音,始终是那麽懒洋洋,彷佛在逗着人玩一样,即使是袁晨锋这样的高自制力,也被激得满脸通红,只是他极力克制,强忍怒气道:「要当一个好人,难道不该除暴安良,坚守正道吗?」
「哦?那你师父有要求你,一定要当个好人吗?」
这话一出,不只袁晨锋,就连孙武都感到一股怒火直冲脑门,原本他以为,路飞扬连续几个问题,必是有什麽深意,可是几个问题听下来,这根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,专门在找碴,他甚至都有一种冲动,想要冲上去重打那个男人几下耳光。
不过,怒火终究没有发出来,路飞扬侧转过头,朝孙武看了一眼,在两边目光相触的瞬间,孙武骤觉如遭清风拂体,整个人彷佛泄了气的皮球,满腔火气尽化无踪,虽然知道这是路飞扬使了什麽手段,却完全生不出抵抗之心。
「唔,我也说得过头了,果然我不太适合搞教育…… 」路飞扬叹了口气,坐直身体,对袁晨锋正色道:「我只是想提醒你,你是否真的做好准备?你有没有充分体认到,要当一个好人是多沉重的事?」
袁晨锋道:「顺着自己的良心,不做违反自己良心的事…… 这话,是我师父以前告诉我的……会很困难吗?」
路飞扬笑道:「困不困难是要看情形,你别忘记,对你说这句话的人,最後变成了离群索居的反社会隐者。你顺着自己的良心,不做违反良心的事,这不难,但你要别人怎麽办?和你一起讲良心?那我建议,你别搞革命了,还是去传教吧,净化人心,成功机会搞不好还高点。」
听到这里,袁晨锋隐约捕捉到了一些讯息,脸上的怒容消失,回复冷静,慎重地答道:「我晓得只讲良心不足以成就大事,因此我也诱之以利,对於愿意跟随我的人,我确保他们的利益不受侵害,并且给予充足的利益,我认为我所行的道,并不是白日梦式的理想,更不是唱高调。」
「…… 不得不说,果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,小武的迟钝,惊天地泣鬼神,远远胜过我当年,而你…… 晨锋,你做事兼顾现实与理想,远非你师父当年所能及,要是你早生一个世代,赶上当年太平军国之战,有了你这样的同伴,西门一定会轻松很多。」
路飞扬笑了笑,语气中没有嘲讽,却满溢着遗憾,「可惜,理念与方向是正确的,但实践力度不够,如果你只是想当武林至尊,这些利益绰绰有余,若要推翻暴政,凑合凑合说不定也成,可是要乾乾净净推一个好人上位…… 很显然,并不足够,况且,人力有时而穷,你能给的利益也一样…… 别忘记,你有的只是金山银山,不是无边无际的黄金海洋,买不到天下。」
袁晨锋行事周到,巨细靡遗,当初举兵,他将此战定位为「为天下人谋福除暴」,既是为万民争利,讨伐过程中又严禁剥削百姓一分一毫,自信能够避免前人错误,达到连当年西门朱玉都未能企及的高度,但战争开打至今,民间的冷漠态度,令他大失所望,再听路飞扬这一说,不禁怅然若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