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时候,往往都是失去一件东西,才会反思它的价值,这种情况在人身上特别明显,得知天魔死讯的那一瞬间,自己根本不敢也不愿相信,直至证实,强烈的悲伤才一下子狂涌出来。
人世的变化委实太大,十五年前,若有人告诉自己,将来自己会为了天魔的死而哀伤,非但自己不会相信,姗拉朵更会把那人的脑袋砍下来。结果,看似不可能的事情,真的发生了,此刻站在灵柩之前,无数过去的画面涌上心头,历历如在眼前。
想让西门朱玉重生的计划,从自己放弃坚持,让这生命体外形相貌与西门朱玉不同的那刻起,其实就已经失败了。没有相同的记忆,不能保证拥有一样的灵魂,如果连音容相貌都不同了,这个被制作出来的生命体与西门朱玉有何关系?
即使有着不凡的天资,即使修练更好的武学,即使培养出一个更优秀的人,那也和西门朱玉没有半点关系。
放弃相同的外表,这是迫于无奈,楼兰的技术强项在于机械,不在生物改造上,他们复制人技术委实太不成熟,如果不施以种种强化辅助,植入母体的胚胎根本无望存活到出生,而那些仓促进行的强化改造,不可免地会影响胚胎的基因,发生改变,一项改变又会牵出连锁变化,到最后,哪怕自己不惜触犯禁忌,亲身担任母体,为胚胎注入凤血,却还是被迫在「胚胎生存」、「维持原有相貌外表」之间,哭笑不得地挣扎取舍。
一个将来会与西门朱玉相貌相同,却无法存活到出生的生命,有何意义?
一个平安出生、长大,却与西门朱玉没半点相似的复制人,对己又有什么意义?
再想深一层,即使平安出生长大,与西门朱玉长得一模一样,却没有相同的灵魂、内涵,自己又能够接受吗?说穿了,自己所作的一切,俱是自欺欺人,所谓的重生计画,打从一开始就是个失败的伪命题。
察觉到这一点的自己,倔强地不肯认输,试图寻找外力协助,以当时的情形来说,西门朱玉虽死,但姗拉朵与己是过命的交情,只要自己开口,陆云樵、苦茶大师都会尽力援助自己,不计得失。
然而,这些人全部不行,自己不能向他们求助,因为这些人都关心自己,如果让他们晓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,光是他们同情、怜惜的眼神,就会让自己承受不住,所以自己不能找他们帮忙。
没有同情、不需怜悯,自己只想要一个平等交易的对象,而最符合资格的人,就是天魔了,自己透过许多管道秘密找他,最后终于见到他,提出了自己的计画,要他提供各种协助,其中不乏一些交涉用的狮子大开口,比如说像搞出一个不受邪恶汙染、没有坏人,适合孩子生长的良善环境……这其实不是必须的,不过是想要用来讨价还价的交涉筹码而已。
不料,天魔听着这些,饶有兴味地点着头,最后居然全部答应了,还反过来提出许多对他本身全无好处的建议,听到后来,却是自己受不了,指着他骂了起来。
「你到底有什么阴谋?这样子来培养那个孩子,你想做什么?培养救世主吗?」
「救世主?哈哈哈,这个点子不是很有意思吗?出身我魔门的救世主,完全就是第二个西门朱玉,有什么比这还具有讽刺性的?就这么来干吧。」
「你疯了!」
「妳才疯了咧,敌人随便说什么妳都相信,妳还真是疯得有够厉害了,要不要直接找个医生来给妳看看?」
最初的合作,完全是各怀鬼胎,自己打从开始就晓得计画不会成功,所以一直提防天魔的反应。堂堂魔门之主,不是可以随便唬弄的,能骗一时,时间长了,他终究会察觉不对,届时,他会有什么反应并不难想像。
该说魔门就是这点传统好,一旦发现没有利用价值,立刻无情毁去,所以,天魔若发现上当,重生计画梦幻泡影,必然会杀人泄愤。想到天魔可能的怒火,委实让自己感到一丝快意,尽管当时的自己已找寻不到生存意义,却也没可能束手待毙,就算要死,也要在敌人身上留点一世难忘的伤痕,所以,自己暗中苦练不辍。
太阳王曾让姗拉朵带了楼兰一族的武技秘笈给自己,内中包含了以凤凰七绝为主,所有楼兰的上乘武技,那是太阳王为了消弥前人罪业所赠的礼物,自己本非武者,这些秘笈得之无用,拿来与西门朱玉、姗拉朵一起研究几晚后,就弃之不理,后来因此被天魔窃取部分内容,令得太阳王饮恨,实令自己愧疚。
在梁山泊,原本武艺稀松平常的自己,为了那早晚要来的一仗,拼命修练,练武本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,但因为楼兰灭绝,血脉觉醒的关系,自己的练武过程,简直不是在练武,而是秘笈中那些上乘武技,争先恐后地往自己身上扑,仿佛它们也知道,唯有如此才能保障楼兰凤血的存续,令自己在最短时间内,把实力提升上去……这种事想必会让很多人为之吐血,但天底下本来就有许多事是既不公平,也没道理可言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