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胆识、能力质疑「主旋律」的人,当然都是菁英份子,以胡李两人为例,这何止是菁英,简直就是集团的主战力,主战力流失,对一个组织的弱体化影响之大,可想而知。後来世人公认,若是同盟会的菁英战力未失,以当时同盟会声势之盛,完全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十年里,反过来吞掉两大圣宗,让慈航静殿、河洛剑派名存实亡,而非像後来那样,遭受两大圣宗的严重制肘,更别说打一个没有天妖的太平军国打上那麽久才结束战争。
「我…… 我相信…… 」香菱认真道:「陆大侠不是那样的人,这些指责的背後一定有什麽理由,有什麽苦衷。」
「哦?你知道陆大侠是什麽人?你和他很熟吗?我有时候都不晓得那家伙到底是什麽样的人呢。」
路飞扬笑了笑,眼神忽然变得很感伤,「西门临死之前,求我答应的几件事里,其中一件就是天妖死亡的消息处理,他求我务必宣告世人,天妖是陆云樵独力搏杀,以此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;还求我制造假象,让人以为他是跌落粪坑淹死,死前贫病交迫,性病病到毁容了……」
香菱脑中正自揣测,西门朱玉的武功,照理说和陆云樵在伯仲之间,两人都是当时年轻一辈的翘楚,却都与天妖差得颇远,到底是怎麽拼命,才能拼到与天妖同归於尽的?但听路飞扬说到遗言处理,注意力被引开,忍不住问道:「他为什麽要这麽做?」
「他说,他此生欠下情债太多,对不起很多人,非常愧疚,不想再让那些关心他的人为他伤心,所以,就让自己死得恶心一点,让人家回想到他的时候便想吐,不会伤心。」
路飞扬道:「性病生疮毁容,是他老早就想好的,跌在粪坑里淹死,听说是决战天妖时,临时想到的……」
虽知道不该笑,香菱仍是不禁莞尔,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死亡,该说是西门朱玉的温柔,也是这个男人可爱的地方。别的优缺点姑且不论,他这样为人着想,难怪有这麽多人十几年来都为他牵挂……
然而,短暂的感伤过後,香菱的理性马上意识到,西门朱玉的遗言或许很替人着想,或许真的让很多人可以不伤心,但照这个遗言实施下去,陆云樵却成了最大的受害者,他必须强违本心,去占有那份不属於自己,自己也完全不想要的虚假荣耀,对天下人宣告,是自己独力击杀天妖。
为了震慑各方的野心份子,也为了能尽快击溃太平军国,同盟会需要塑造一个强大的英雄形象,稳定人心,支撑士气,这个角色、这个形象,只有陆云樵能担起,所以西门朱玉将这重担委托给他,请他承担起这责无旁贷的沉重工作。
接下这重担後,许多人会质疑陆云樵冒功,即使真的相信是他击杀天妖,人们也猜测他必是用了什麽下流手段,暗算、下毒、围殴…… 否则怎麽可能克服实力差?而为了尽快处理这些质疑,维持大局稳定,势必动用武力,这绝对是当年陆云樵最厌恶的作法……
「西门说,手套已经烂了,往後没得戴了,我只能靠自己亲手去做了。」
路飞扬道:「当年我总是不认同他的作法,常与他争执,没想到他不在了,我自己却也只能做同样的事…… 我并不认为这样是最好或非这样不可,一定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,只是……我找不到而已。」
听着这些话,香菱多少可以理解,为何太平军国战後,陆云樵以堂堂天下第一高手之尊,却几乎不问世事,过着半隐居的生活,尽管自己觉得这有点反应过度,但不可否认,他精神上遭受的打击不小,任何人如果不得不背离当初理想,自我否定前半生,都会受到重大打击的。
想到这些,香菱有些难过,想要试着给这个男人一点鼓励,「您…… 其实不用难过,成大事的英雄豪杰,原本也就不可能被所有人理解,但无论怎样,只要是明白人,都一定会理解您的苦衷……」
「明白人?你说我的兄弟们吗?」
「是的,他们……」
一语甫出,香菱意识到自己的误谬,陆云樵的结义兄弟,像是李慕白、胡燕徒,就是为了此事而与陆云樵翻脸,若说他们能明白苦衷,这话根本是讽刺,当下连忙补过,「像胡大侠、李大侠两位,即使当时基於义愤,未能冷静,但只要给他们时间,相信他们一定也能想通,明白您不是那样的人,解开误会……」
「唔,他们两个吗?这个你倒是没说错,他们确实是明白人,打从一开始,他们两个就明明白白,是我自己糊涂了,枉自浪费了许多年的时间,才明白这一点。」
路飞扬道:「我起初不知,花了几年的时间寻找他们,想要解开兄弟之间的误会,最後终於找着他们,为此闯入梁山泊,想把话说清楚,结果他们听我把话说一半,就笑着告诉我,我要说的事情他们都明白,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料到事实真相必是如此。」